03. 游戏机制是什么

本周将主要讨论以下问题：

1. 游戏机制是什么

2. 游戏机制分析的一个例子

游戏机制是游戏真正的核心。剥离美学、技术和故事后，剩下的互动和关系，就是游戏机制。
——《游戏设计艺术》, Jesse Schell.

一年前在广州一家游戏公司实习时，同组的前辈让我拆分一下一款游戏有哪些机制，作为开始工作前的练习。

那个下午，我坐在电脑前，翻遍了网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游戏机制的介绍，回宿舍后又把书架上关于游戏设计的书翻出来看了一遍，第二天与前辈讨论了一番，仍旧感觉云里雾里，无从下手。

即便后来我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页的机制分析，但若是叫开学前的我再做一份这样的作业，我恐怕还是得重新上网，重新看书，重新找人讨论。

无他，只是游戏机制实在是一个过于常见，而又完全缺乏清晰定义的术语。网上以及书本中对其的介绍又往往过于细化，以至于让人很难有一个高屋建瓴的认知。

包括前文引用中Jesse的答案，虽然准确地概括出了游戏机制的本质，却难以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游戏机制的构成，以及将游戏机制进行应用的方法。

Jesse也在后文提及了游戏机制这个术语面临的困境——不够客观，难以分类。虽然他随即介绍了他心目中的七种游戏机制，但从我的角度来看，他提出的游戏机制，更像是游戏的规则。

空间，时间，对象、属性、状态，行动，规则，技巧，概率，这是七种基本的游戏机制。
——《游戏设计艺术》, Jesse Schell.

那么，对于游戏机制，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定义？怎样的定义才能足够客观，又能为指导设计所用？

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后，我挑选出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定义，作为我的答案。

游戏机制是玩家与游戏内容互动的手段。

简单来说，游戏机制是互动——玩家需要做出一种行为，并获得对应的反馈。

我曾在之前关于“游戏是什么”的文章中谈及，游戏必须是互动的。而如今我再补充一点——游戏机制是实现该互动的唯一手段。

尽管这样的说法看起来过于绝对，但是非常便于理解。

并且，这个定义能够非常清楚地帮助我们理清“游戏机制”与“游戏系统”之间的决定性差异——只有涉及了玩家行为的部分，才能算作机制，其他要么是系统，要么是规则。

物品是不是机制？实时天气变换是不是机制？不是，因为这其中不包含玩家行为。

物品破坏是不是机制？是，因为玩家需要做出一个行为（攻击、翻滚），进而对游戏内容（e.g. 木桶）造成影响，其结果最终被反馈给玩家（玩家看到木桶破裂的动画）。

最终，这条定义可以被概括成以下这个框架。

一项游戏机制，将包含以下四个因素。

1. Affordance

Affordance这个词在国内有几种对应的翻译，在此不作过多探讨，直接采用英文原词。

简单来说，Affordance是指一切让你知道“应该做什么”的元素。

看到门的把手，我们知道要把门拉开。在这里，门把手的形状就是Affordance——它告诉我们，这里应该拉。同样，如果门上是推杆的话，那么我们就会知道，这里应该推。

看到普通的椅子，我们知道要坐上去。在这里，普通椅子的形状就是Affordance——它告诉我们这里可以坐。反之，如果椅子的形状很奇特，像块棱角不平的石头，那么多数人便不认为可以坐上去。

在广州吃饭，人们知道要先刷碗。在这里，广州的餐桌文化就是Affordance——它告诉你吃饭前需要刷碗。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，餐前桌上放个水盆就缺乏Affordance了——人们不知道要刷碗。

放到游戏机制中来说，Affordance就是一切让玩家知道“应该做什么”的元素。

“按A键进行跳跃”是典型的Affordance，它来源于游戏教学，告诉玩家该如何进行跳跃。

“火可以点着木头”也是Affordance，它来源于生活常识，并告诉玩家火箭可以点燃木制品（塞尔达）。

“对红色木桶、汽油桶进行射击会爆炸”也是Affordance，它来源于各种游戏长期以来积累下来的印象，玩家会想当然地认为可以引爆油桶，攻击周边的敌人。

一项机制必须要有至少一种Affordance——设计师必须让玩家知道，他应该做什么。

当然，在更多的情况下，Affordance并不止一种。游戏设计师可能既会安排游戏教学，告诉你可以射击引爆木桶（教学性Affordance），再将木桶上面贴一个易燃易爆的标志（常识性Affordance），最后让一个敌人误射引爆木桶（视觉上的Affordance）。

这一切都是为了告诉玩家：这种木桶，你可以通过一个行为——射击，来引爆它。

这就是Affordance的目的——引导玩家做出一个行为。

2. Action

Action，即行为。

这个概念非常直观，如果说要再细化一下的话，那么可以视为玩家的输入。

不管是调整了一次视角，往前走了几步，完成了一次攻击，还是打出了一套组合技，都可以被视为一种行为。

这虽然是一个简单的概念，但这是我心目中游戏机制的最核心部分——玩家必须做出一种行为，否则，机制就不成为机制。

理解“行为”这个因素的重要性，是理解这个框架的关键部分。

Affordance是为了引导出行为，行为产生了结果，结果被反馈，最终导致下一次的行为——游戏的根本动力，就来源于玩家的行为。

3. Outcome

Outcome，即结果，在这里的含义是玩家行为的结果。

玩家的行为，会影响游戏的状态。

玩家移动，会影响角色在游戏中的位置，玩家攻击，会影响角色的精力与敌人的血条，玩家，玩家将四颗棋子连在一起，意味着五子棋游戏进入到了决胜的一个状态。

甚至，玩家仅仅转动视角，也会影响到游戏呈现给玩家的内容。

如果玩家的行为不能影响游戏的状态，那么这就不成为一种互动，也就无法构成一项机制（e.g. 暂停游戏）。

4. Feedback

反馈也是游戏设计中的常见术语了。在这个框架中，反馈即对结果（Outcome）的呈现。

玩家做出了行为，产生了结果，这个结果如果不能为玩家所感知，则玩家的行为也变得毫无意义。

与Affordance相同，反馈可以以各种方式呈现（视觉，音效，旁白文字，Ui），并且也通常会调用多于一种的呈现形式。

在动作游戏中完成一次攻击动作后，可能收到的反馈包括：敌人的受击动画与音效（视觉，音效），角色精力条减少（Ui），敌人的抱怨台词（旁白），粒子特效。凡此种种，不胜枚举。

最终，这些反馈将会被玩家所感知，并成为下一次行动的Affordance，由此，构建起一个关于游戏机制的循环。

《王国》是我非常钟爱的一款轻度策略游戏。设计师Tomas van de Berg用一项核心机制，串联起了游戏中几乎所有的方面，让《王国》在易于上手的同时又具备一定的挑战性，简单而优雅。

在这里，我以《王国：新大陆》的核心机制和建筑机制为例，看看上述框架是如何付于实践的。

核心机制

Affordance：

1） 视觉、形状、Ui：在游戏的开始，玩家会捡到圆形的硬币。在可以互动的物体上，会出现圆形的空位。

2） 教程：有个幽灵告诉玩家，按下“下键”可以触发互动。

Action：玩家按下“下键”，触发了互动。

Outcome：玩家的硬币被消耗，互动被触发。

Feedback:

1) 视觉：硬币一颗颗飞向圆形的空位中。

2) 音效：硬币进入空位时，会有清脆的声响。

3) 视觉、Ui：所有的空位被填满后，游戏的画面会根据互动的类型发生变化。新的圆形空位会再次出现，预示着下一次可进行的互动（下一次行为的Affordance）。

4) 视觉：如果玩家硬币数量不足以填满空位，硬币会从空中落下，并可以被玩家再次捡起来。捡起来的硬币会出现在屏幕右上方的口袋中。（下一次行为的Affordance）。

建筑机制-其1

Affordance：

1) 视觉、Ui：玩家在不同的地形上，会看见圆形空位Ui。

2) 游戏背景：玩家知道，圆形空位意味着可以用硬币进行互动。

Action：玩家按下“下键”，开始建筑。

Outcome：在不同的地形上，会建起不同的建筑。这些建筑具有不同的功能（产金币，提供防御等）

Feedback:

1） 视觉：玩家会看见工人跑到既定地形，开始施工。根据最终建成的建筑，玩家明白了地形和建筑类型之间有固定联系（下一次行为的Affordance）

2） Ui：圆形空位出现在建筑上方，预示着可以进行升级（下一次行为的Affordance）。

本周解决了一个问题：游戏机制是什么，并且掌握了拆解与分析游戏机制的一个框架。

这是一个重要的进展——诚如Jesse所言，游戏机制是剥离美学，技术和故事后，剩下来最本质的部分。这也是我们游戏设计实践中，最重要的着力点之一。

本周提及的框架中，其实还包含一个要素——“State”，即游戏状态，还未展开探讨。这应该是会放到和游戏系统一起讨论。

下一周的总结应该是谈论游戏系统是什么，以及机制与系统之间的关系。

以上。